隊伍中有一個特殊人物:北燕的第二任皇帝馮弘。此時的馮弘,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完全沒了昔日的王者威風(fēng)。他即將去投奔另一個國家,北燕的近鄰高麗國,此去前途未卜,再回故土不知何年何月。他現(xiàn)在成了一個無家可歸的人,他的王宮早已被他親自毀滅,熊熊的烈火此時仍在燃燒著,帶著往日皇宮內(nèi)的歡聲笑語,慢慢的化為灰燼,一起彌漫在空中。他疲憊的看著這支逶迤前行的隊伍,發(fā)出幾聲無奈的嘆息,無數(shù)的辛酸往事涌上心頭。
說馮弘辛酸,并不是為了輝映這個逃亡的凄涼場景,而刻意的杜撰,這該是馮弘當(dāng)時內(nèi)心的真實感受。因為他落到這般田地,完全是受北魏擠兌的,馮弘一步步妥協(xié),北魏一步步緊逼。就像一個手無寸鐵的人,被一幫手持棍棒的兇神惡煞們追打,越是苦苦求饒,對方打的越是起勁。馮弘被擠兌的喪失了最后的一點點信心,最后才不得不選擇黯然離去,這并不是馮弘心甘情愿的。他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心里很憋屈,卻又訴說無門。
馮弘,字文通,是北燕的第二任、也是最后一任帝王。他的哥哥,北燕開國皇帝馮跋,在路衛(wèi)兵看來,不失為一位有魄力的君王。在治世上,他很開明;在軍事上,他懂謀略;在政治上,他善用權(quán)術(shù)。在他的治理下,北燕富國強兵,百姓安居樂業(yè)。他毅然將女兒樂浪遠嫁番邦的義舉,讓北燕與強大的北魏和柔然,形成相互掣肘的鐵三角,北燕也因此在夾縫中存世二十多年。然而馮跋的晚年,卻出現(xiàn)了王位之爭,馮跋也因驚嚇而死,不能不說是個遺憾。
馮弘也是在這次皇室之亂中登上皇位的。公元430年,馮跋病倒在床,生命垂危,誰來當(dāng)接班人就成了問題。他本來立了太子馮冀,結(jié)果他的另一個老婆宋氏想讓自己的兒子繼位,于是假傳圣旨,不讓別人進宮探視馮跋,全面封鎖消息,就等著馮跋蹬腿上西天。盡管宋氏做的很隱蔽,但最后消息還是走漏了。武將出身的馮弘,當(dāng)時是北燕的驃騎大將軍,不由分說,帶著一伙人就沖進皇宮興師問罪,結(jié)果誤闖馮跋臥室。馮跋本就病的一息奄奄,這下連驚帶嚇,就此一命嗚呼了。馮弘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廢掉太子馮冀,自己做了皇上。在路衛(wèi)兵看來,馮弘恐怕早有稱帝的野心。興師問罪本也冠冕堂皇,可是事情解決了,本該擁立太子繼位才是,自己當(dāng)皇上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同為北燕的皇帝,相較馮跋,馮弘在各方面都很欠缺,他缺少馮跋的氣度和能力。更不幸的是,他也沒有哥哥那樣幸運。馮弘在位時,北魏正是太武帝拓跋燾執(zhí)政時期,拓跋燾親自領(lǐng)兵征討柔然,“前后歸降三十余萬”(《魏書》),虜獲牲畜百余萬匹(頭)。拓跋燾馬踏柔然,不但讓北魏有了穩(wěn)定的大后方,而且獲得了充裕的物資,為帝國的進一步擴張奠定了基礎(chǔ)。解決了柔然,北魏繼而便把目標鎖定了北燕,于是北燕不可避免的成了北魏要吞下的下一塊肥肉。其實,確切的說,這種情況在馮跋執(zhí)政晚期就已初露端倪,不過是讓倒霉的馮弘趕了個正著罷了。
北魏擊破柔然,打破了當(dāng)年樂浪公主遠嫁后形成的三角平衡,北魏和北燕的軍事沖突便提上日程。延和元年,亦即公元432年,拓跋燾“發(fā)幽州民及密云丁零萬余人,運攻具,出南道,俱會和龍”(《魏書》),開始為攻打北燕做戰(zhàn)事上的準備,拓跋燾更是親臨遼西,擺出一副志在必得的姿態(tài)。馮弘看情況不妙,“遣其侍御史崔聘奉獻牛酒”,想討好拓跋燾,拓跋燾根本不吃這一套,大兵繼續(xù)推進,包圍龍城(北燕都城,今遼寧朝陽)。馮弘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出城作戰(zhàn),結(jié)果大敗而歸。
面對北魏大軍的咄咄逼人,北燕內(nèi)部也開始出現(xiàn)分裂,“石城太守李崇、建德太守王融十余郡來降”,就連馮弘的兒子馮崇也投降了北魏。被拓跋燾封為遼西王的馮崇,主動上表拓跋燾,“求說降其父”(《魏書》),要求去勸降父親。但此時的北燕,無異于北魏的囊中之物,拓跋燾滅燕之心已決,所以沒答應(yīng)。
焦頭爛額的馮弘,迫于戰(zhàn)事壓力,不得不在第二年“遣其給事黃門侍郎伊臣乞和”,親自表達了想投降的意愿,然而拓跋燾仍沒理會。無奈之下,馮弘又向南朝的劉宋“稱藩奉貢”,乞求蔭護,可遠水解不了近渴,馮弘依舊不能擺脫眼前的窘境。被擠兌的實在沒法子了,馮弘最后一狠心,于太延二年,亦即公元436年,“遣使朝貢,求送侍子”(《魏書》),給北魏進貢物品,還要將兒子送去做人質(zhì),以博取北魏的信任,完全沒了皇帝的架子。既便這樣,馮弘仍舊遭到了拓跋燾的斷然拒絕。
在這種情況下,北燕敗亡已是板上釘釘?shù)氖?。就像北燕的太常楊昬說的,“魏舉天下以擊一隅,理無不克”,人家魏國組建了多國聯(lián)合部隊來打咱們一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事實上,面對北魏的進逼,“燕日危蹙,上下憂懼”,王朝內(nèi)外早已人心惶惶,根本無心戀戰(zhàn)。其實,馮弘對這個結(jié)果也不是沒有預(yù)期,他之所以一直這樣死撐,也因他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為自己想好了后路,就是投奔一直和北燕交好的近鄰--高麗。“若事急,且東依高麗以圖后舉”(《通鑒》),大不了投奔高麗國,將來找機會再報仇。
當(dāng)一切努力失敗之后,馮弘就只剩下高麗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而馮弘最終卻死在了高麗,不能不說是歷史給他開了個不小的玩笑。馮弘先向高麗借兵,以做困獸之斗。高麗還不錯,“使其大將葛蔓盧以步騎二萬人迎文通”(《魏書》),然而杯水車薪,北燕與高麗的聯(lián)合大軍,仍舊不能抵擋北魏的鐵騎。徹底絕望的馮弘終于下定決心,焚燒宮殿,舉國東遷,這就出現(xiàn)了文章開頭的一幕。
其實我們從中也不難看出,馮弘是個缺少謀略而又魯莽的人,他在高麗的行徑則進一步證明了這一點。馮弘逃到高麗后,一開始高麗王對他還不錯,北魏“詔散騎常侍封撥使高麗,征送文通”,要求引渡馮弘。高麗王給北魏回話,“稱當(dāng)與文通俱奉王化”,我們都服了,認你做老大還不行嗎!沒有把馮弘交出去。但后來馮弘的做派很讓高麗王不滿。馮弘“素侮高麗”,骨子里從來沒把高麗放在眼里,對高麗派來侍候他的下屬,仍像在北燕當(dāng)皇帝時一樣去賞罰他們,“政刑賞罰,猶如其國”。這就讓高麗王很不舒服,你一個敗軍之將還耍什么威風(fēng)啊,你還以為你是皇上啊,那我算什么!一氣之下,高麗王把伺候馮弘的人都撤了,還拘捕了馮弘的太子當(dāng)人質(zhì)。馮弘一看這陣勢,再待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就派人上表劉宋,要求去南方,劉宋下令高麗送遣馮弘,這下惹惱了高麗王,我成什么了,合著誰想怎么使喚就怎么使喚啊,你等著我給你送的吧!于是“殺弘于北豐,并其子孫十余人”(《通鑒》),來了個滿門抄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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