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朱元璋血洗瀏陽有多個版本:一是朱元璋為了報復(fù)瀏陽人支持陳有諒,下令血洗瀏陽。二是劉伯溫看天象說瀏陽三百年后將要出天子,。朱元璋為保其萬世江山,遂開殺戒,誅滅全城;三是傳說當(dāng)年老朱在瀏陽行乞,由于偷了人的紅薯,被人暴打,發(fā)誓當(dāng)皇帝血洗瀏陽;四是傳說朱元璋當(dāng)皇帝后,他的各派系紛紛前往南京向他慶賀。他疲于應(yīng)付,因而下令各路人馬要按順序依次進京。當(dāng)他聽說有隊人馬到長沙時,便下令“歇息三天”,不料被誤傳為“血洗三天”(另一說為“街殺”誤傳為“皆殺”)。
種種傳言看似逼真,然而仔細分析,卻不難發(fā)現(xiàn)其中漏洞。首先,如果說朱元璋因為瀏陽人支持過陳友諒就殺掉全縣百姓,那么江西人命運似乎會更慘,因為朱元璋跟陳友諒鏖戰(zhàn)鄱陽湖時,陳友諒得到當(dāng)?shù)厝说拇罅χС?。事實上,朱元璋稱帝以后,雖然打擊報復(fù)過江西人,不過報復(fù)的方法,不是大開殺戒,而是加征賦稅,使得江西百姓紛紛逃離,涌入鄰近的湖廣一代,不僅是瀏陽,整個湖廣都有大量江西人定居,成了“江西填湖廣”移民史的一部分。瀏陽亦是如此。史載瀏陽正常年份征糧四萬石,朱元璋即位后將征糧數(shù)額增加一倍達到八萬石。
其次,因為風(fēng)水問題而殺光全城更是荒唐,似乎只有在戲劇中才能看到;至于朱元璋行乞時在瀏陽遭侮辱而發(fā)誓殺光瀏陽人,似乎夸大了朱元璋的暴虐和狹隘,想他行乞多年,受辱怕也不是只有一次,更何況因為被人打,就殺光整個縣,也太不可思議了。至于誤傳旨意而開殺戒,恐怕是后人“善意”的猜測:趕著登基的皇帝下這樣的命令本來就有悖常理,他的部下就算沒有腦子,也得想想當(dāng)年常遇春殺降的后果。既然沒有足夠的證據(jù)證明老朱下令血洗,也就只能將“有意”說成“無意”吧。
由此看來,所謂純屬傳說,不但缺乏可靠文獻資料的佐證,就連傳說本身也版本眾多,經(jīng)不起推敲。
那么朱元璋血洗瀏陽之說為何流傳甚廣呢?這恐怕跟世人凡事尋根究底有關(guān),不但要知其然,還要知其所以然。也就是說,“朱元璋血洗瀏陽”不過是人們給既定的事實找的一個原因而已。這個既定的事實就是土著瀏陽人所剩無幾,當(dāng)代瀏陽人是江西、廣東等地移民組成以及瀏陽“十里不同音”、瀏陽方言與湖南其他地區(qū)方言的巨大差異。這些足以引起人們的好奇心。
都是方言惹的禍?
方言還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它不僅能反映出一方人的性格,還能幫助人們追根溯源,辨別親疏。
湖南人誰不知道“江西老表”?一提到江西老表就扯出江西填湖廣的的往事,瀏陽人在外地常常被問及有關(guān)江西問題,起因往往是瀏陽的方言。
“瀏陽話怎么跟湖南其他地方的話差別這么大?”
“因為瀏陽話是贛語的一種“
“為什么瀏陽人講江西話?”
“因為很多瀏陽人是從江西遷過來的。“
“原來的瀏陽人哪里去了?”
“被殺掉了。”
“什么時候?”
“有好幾次吧。”
“是不是朱元璋和陳友諒爭天下,瀏陽人幫了陳友諒,所以……”
“嗯,是的。”
“聽說瀏陽歷史上遭受過幾次屠殺?”
“是的,幾乎死絕了。”
“啊,什么時候的事?”
“朱元璋的時候。”
“聽說瀏陽人是從江西移民過來的?”
“對啊,我們家祖上就是從南昌遷徙過來的,那時不是朱元璋血洗瀏陽嘛,瀏陽本地人都那個了。”
以上就是身處外地的瀏陽人經(jīng)常會碰到的談話,說也奇怪,朱元璋血洗瀏陽的說法在瀏陽以外的地方流傳甚廣,在本地卻很少聽說。筆者是土生土長的瀏陽人,也是離開家鄉(xiāng)之后,才知道有“朱元璋血洗瀏陽”一說,此前雖聽過瀏陽人歷史上慘遭滅絕的橫禍,然而究竟發(fā)生在什么時候,什么原因,卻沒人講得清楚,而可靠的文獻、實物資料,實在少得可憐,尋求答案無果。反而是到了外地之后,從他人口中知道了以上一些說法。其中朱元璋因瀏陽人幫助陳友諒而報復(fù)這一傳言成了瀏陽人跟外地人解釋的最好材料:本來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既然別人那里有了答案,而這個答案在所有答案中又看似最合情合理,也就當(dāng)真了,隨著傳言流傳愈廣,越來越多的人以為找到了久違的答案,于是默認這個說法。
事實就是如此,當(dāng)有人問瀏陽人是否相信“朱元璋血洗瀏陽”時,相信的人的理由大都是“應(yīng)該有吧,不然怎么解釋瀏陽人都是從江西、廣東遷過來的?“瀏陽“十里不同音”就是明證。”
“為什么瀏陽話與長株潭差別那么大呢?這好像能從一個側(cè)面映證這個提法。”還有人將蒙元“跑馬圈地,血洗瀏陽城”的“事跡”張冠李戴,加到朱元璋的頭上。
無辜的罪魁禍首?
語言的多樣性源于移民來源的復(fù)雜,而移民城市形成原因則是建立在土著居民大量消亡的前提上。為什么土著瀏陽人所剩無幾,當(dāng)年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找出這個問題的原因,其它問題也就迎刃而解。
朱元璋因報復(fù)而下令“血洗瀏陽”系屬傳言,但瀏陽人遭受滅頂之災(zāi)與朱元璋有著莫大的關(guān)聯(lián)。眾所周知,陳友諒系湖北沔陽(今湖北洪湖)人,與朱元璋爭天下時,雙方長期在今湖南湖北江西一帶打拉鋸戰(zhàn)。亂世之中,不少土著瀏陽人為避戰(zhàn)亂,背井離鄉(xiāng),加上戰(zhàn)死、疫病、逃避稅賦和勞役,隱瞞人口不報,朱元璋軍隊對漢軍殘余的清剿,幾經(jīng)折騰,瀏陽境內(nèi)“餓殍遍野,十室九空,另外,因瀏陽人民曾助陳友諒糧餉,朱元璋建立明朝以后,遷怒于瀏陽人民,將瀏陽田賦加倍科征,百姓不堪重負,相繼外遷。以上種種,促使土著瀏陽人“逃散喪亡,拋荒不知凡幾”。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洪武不得不征調(diào)大批江西百姓到瀏陽安家落戶。
至于瀏陽人為什么以江西移民居多,則不難解釋。一是如上所述,江西在朱陳之爭處于前沿陣地,百姓不堪戰(zhàn)亂,四下逃散,有一部分逃到瀏陽,據(jù)瀏陽于氏族譜記載:“始祖元成公,后唐同光2年(924)自洪州南昌豐城瓦子灣偕兄元湘公宦游來楚之武陵(今常德)……六世賢臣,字祥欽,贈光祿大夫,適元季陳友諒之亂,各省居民紛紛避寇,公挈其眷屬由江西徙瀏陽。”二是朱元璋登基后發(fā)現(xiàn)湖廣人口稀少,使江西人遷往填補,即歷史上著名的“江西填湖廣”。戰(zhàn)亂后的瀏陽地廣人稀,需要移民來填補,而瀏陽毗鄰江西,江西移民就成了最大來源。
可見,土著瀏陽人大量傷亡、當(dāng)代瀏陽人以江西移民后裔居多,與朱元璋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但是這些都只能說明瀏陽方言的復(fù)雜以及跟贛語的淵源,卻不能作為朱元璋血洗瀏陽的證據(jù)。
綜上所述,由于瀏陽移民城市的身份和瀏陽方言復(fù)雜性,促使人們尋找一個答案,在文獻資料欠缺的情況下,民間傳言便填補了這一空白。這種傳言越傳越廣,許多人就信以為真。既然傳言都與朱元璋與陳友諒之戰(zhàn)有關(guān),而朱得勝,他的名字就代表了一個時代,加上以訛傳訛,“朱元璋的時候”變成了“朱元璋”,故得朱元璋血洗之說。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朱元璋無心血洗瀏陽,卻參加造成了與血洗相似的結(jié)果。如此看來,朱元璋被加上“血洗”的罪名的確是受了冤枉,但將此與他給瀏陽人民造成的的苦難相比,我們還能說什么呢?
只是歷史真相大于天,該批判的要批判,該正名的還是要正名。
雖然我的祖先400年前才遷到瀏陽,但我時常感慨瀏陽人的多災(zāi)多難。別的不論,就說800年間兩次慘遭滅絕(據(jù)《瀏陽縣志》《長沙府志》載,宋末元初,由于遭到強烈的抵抗,蒙古軍自潭州(今長沙)開始,對瀏陽進行過大屠殺。)就足以令人扼腕悲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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