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丟分之處在于他忘恩負義篡奪皇位。他受盡周太祖、周世宗的賞識、信任和恩賜,直至升任殿前都點檢,兼任宋州歸德軍節(jié)度使,負責防守汴京。可以說,周氏皇帝把子孫后代和江山社稷都托付給了趙匡胤,可趙匡胤卻是個無情無義的野心家,借周世宗離世之機,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發(fā)動陳橋驛兵變,黃袍加身,改朝換代。趙匡胤丟分之處還在于他統(tǒng)一南方九國過于順利,而征服北漢又歸于失敗。唐宋之間的五十三年中,中原地區(qū)相繼出現(xiàn)了后梁、后唐、后晉、后漢、后周五個小朝代,五代之后,我國內地還有吳、南唐、吳越、楚、閩、南漢、前蜀、后蜀、南平、北漢十個小國。在統(tǒng)一南方九國的過程中,宋軍兵不血刃,輕而易舉平定了荊南,以摧古拉朽之勢攻滅了不肯歸宋的南方割據(jù)政權。南方九國之中,吳越政權在宋軍統(tǒng)一南方之初,就與宋軍結成了軍事同盟,為宋軍徹底平定南方諸割據(jù)政權中最強盛的南唐起到了重要作用。太平興國三年(978年),忠懿王錢弘俶基于吳越錢氏之祖訓和佛學大師延壽“舍別歸總,納土歸宋”的建議,以民族大義和民眾利益為重,不惜將吳越“三千里錦繡山川”和“十一萬帶甲將士”悉數(shù)獻出而歸宋,保持了江南的繁榮與穩(wěn)定。北漢則是他死后趙匡義率軍攻滅的。北漢政權以太原為中心,割據(jù)山西中部和北部地區(qū),“地狹產(chǎn)薄”,國力不強,然而由于它依附于契丹族,得到了遼朝的扶持和保護,竟得以在五代后期的風云激蕩中維持自身的統(tǒng)治。雖然北漢有遼朝為后盾,但趙匡胤始終在等待時機,以圖一舉攻滅之。宋開寶元年,北漢易主,導致統(tǒng)治集團內部爭權奪利,趙匡胤認為有機可乘,便令宋軍北上,征伐北漢。宋軍長驅直入,屢敗北漢軍,直逼太原城下。北漢再次易主,并向遼朝求援,以解太原之危。遼穆宗迅速發(fā)兵援救,宋軍腹背受敵,無功而返。宋開寶二年,趙匡胤再次興兵討伐北漢,宋軍攻勢凌厲,北漢岌岌可危,無奈遼軍兵分兩路,一路援救太原,一路入侵宋境,趙匡胤在太原久攻不下,遼軍南下日深,宋軍疲憊不堪的嚴峻形勢下,被迫下令撤軍,此役失利。至此,趙匡胤不得不暫且放棄消滅北漢的意圖。北漢和遼朝依然對北宋構成嚴重的威脅。與歷代開國皇帝相比,趙匡胤得來皇權太易,皇位坐得太舒服,難免人們對其評價不高。但這不是問題的關鍵。趙匡胤丟分之處關鍵在于他缺少漢武帝雄視天下,“明犯 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悍氣和成吉思汗氣吞山河、一統(tǒng)天下的霸氣;在于他踐行的“修文抑武”國策,給后繼者以巨大影響,使得宋朝在戰(zhàn)爭中幾乎屢戰(zhàn)屢敗,割地賠款,受盡屈辱,直至滅亡。
一個帝王獲得累世喝彩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維護華夏固有領土之完整,實現(xiàn)國家完全之統(tǒng)一,或開疆拓土,四方來朝的功績,彪炳史冊。而北宋統(tǒng)一十國后,領土面積不足300萬平方公里,在南宋時期則縮減為200萬平方公里左右。向后看,秦朝(公元前210年)領土面積為347萬平方公里,西漢(公元元年)領土面積為610萬平方公里,東漢(公元140年)領土面積為580萬平方公里,隋朝(公元612年)領土面積為470萬平方公里,唐朝(公元660年)領土面積為1210萬平方公里;向前看,元朝(公元1300年)領土面積為2270萬平方公里,明朝(公元1426年)領土面積為1000萬平方公里,清朝(公元1760年)領土面積為1310萬平方公里,中華民國(公元1920年)領土面積為1131萬平方公里。北宋也不及吐蕃、遼、金幅員遼闊。如此對比,大宋并不大,宋太祖只是個小國之君。異邦蠶食鯨吞的土地,仍牢牢掌控在異邦手中,成為其版圖的一部分。后世詬病宋太祖缺少雄才大略和勇武精進的銳氣,正在于此。
“玉斧畫界”、“備錢贖北漢”和“杯酒釋兵權”的典故,頗能詮釋宋太祖何以為后世詬病。
趙匡胤發(fā)動陳橋兵變稱帝后,進行統(tǒng)一南方的戰(zhàn)爭。宋將王全斌在攻滅蜀國后,立即上奏建議乘勝攻取云南。趙匡胤卻“鑒唐天寶之禍起于南詔”,用玉斧在地圖上順著大渡河一畫,指著大渡河以西說,“此外非我所有也”。因此,宋朝的西南疆域,西鄰吐蕃,南鄰大理。大理的轄境包括今云南全省,四川西南部,貴州晴隆以西數(shù)縣,緬甸北部那加山脈以東地和薩爾溫江以東地,老撾西北部、泰國北部。趙匡胤不采納攻取大理的建議,是有一定道理的。首先,大理并不好對付。唐天寶之禍起于南詔,公元751年唐劍南節(jié)度使鮮于促通率軍討伐南詔,戰(zhàn)于西河地區(qū),唐軍死六萬;公元754年劍南留后李宓率兵七萬征南詔,全軍覆沒,元帥沉江。唐軍重挫于南詔,導致唐朝軍力下降、軍事空虛,是爆發(fā)安史之亂并持續(xù)八年的重要原因,“由是禍亂繼起,兵革不息,民墜涂炭,無所控訴,凡二百余年。”安史之亂是唐朝由盛而衰,直至滅亡的關鍵節(jié)點。其次,存在著大理與吐蕃聯(lián)合抵御宋軍的可能,如其然,宋太祖將深陷戰(zhàn)爭的泥淖,殘局不可收拾。再次,大理高山深谷,地勢險要,且山中瘴氣氤氳,不利于宋軍作戰(zhàn)。再者,宋太祖寄希望于大理主動與宋修好向宋納貢。然而,這些道理都是小道理,恰恰暴露了趙匡胤缺乏政治家所應有的遠見卓識和軍事家必備的戰(zhàn)略思維。趙匡胤放棄攻滅大理的嚴重錯誤,在南宋末年蒙古征伐南宋中顯現(xiàn)無遺。在蒙宋之戰(zhàn)中,蒙古實施了“斡腹之謀”,其主要內涵為避開南宋堅固的長江防線而假道大理迂回包抄南宋薄弱后方,避實擊虛,舍近攻遠,以滅亡南宋。1234年蒙宋交戰(zhàn)以后,蒙古軍在四川、荊襄、江淮等地遭宋軍頑強抵抗,滅宋計劃長期未能實現(xiàn)。1251年蒙哥繼位后,采納忽必烈建策,確定繞道吐蕃,攻滅大理,為爾后南北夾攻南宋創(chuàng)造條件。1252年9月忽必烈奉命率10萬蒙古鐵騎,遠程奔襲,出奇制勝,于1254年攻滅大理。蒙古假道大理,使大理成了蒙古在陸地C型包圍南宋的關鍵一環(huán)和攻擊南宋薄弱后方的根據(jù)地。從1255—1279年間,大理在蒙古滅亡南宋的24年間確實起到了南北蒙古軍隊遙呼相應,從南方配合北方進攻的作用。南宋的滅亡,主因固然是朝廷腐敗,奸臣當?shù)溃w匡胤因“玉斧畫界”也難脫干系。
北漢是十國中最弱的國家之一,“土瘠民貧,內供軍國,外奉契丹,賦繁役重,民不聊生”。但因為北漢結遼為援,成為遼國的傀儡,有遼國做后盾,故宋太祖對伐滅北漢進而收復燕云十六州信心不足,企圖通過“和平贖買”的方式,解決北漢和燕云十六州問題。趙匡胤說:“石晉割幽薊以賂契丹,使一方之人獨限外境,朕甚憫之,欲俟斯庫所蓄滿三五十萬,即遣使與契丹約,茍能歸我土地民庶,則當盡此金帛充其贖值,如曰不可,朕將散滯財、募勇士,俾圖攻取耳。”表面看是先禮后兵的懇切之言,實則是不自信情緒的流露。趙匡胤也沒把話說到關鍵之處,燕云十六州地處關塞要地,是游牧民族和中原政權的天然防御線,中原失去燕云十六州,就等于門戶洞開,草原鐵騎隨時都可長驅直入,嚴重威脅大宋的安全。一方欲“和平贖買”,一方欲壑難填,怎么辦?趙匡胤的應對之策是,散盡籌集到的準備贖買北漢的銀兩,招募勇士,與北漢和遼國拼命。這是典型的商賈和賭徒思維,我看不出可取之處。秦始皇統(tǒng)一天下,靠的是雄心、意志、謀略、國力和激勵政策催生的虎狼之師。趙匡胤應該立下雄心壯志,制定完全統(tǒng)一中國的路線圖,面壁十年圖破壁,在大力發(fā)展經(jīng)濟的同時,精心培育威武之師,保持強大的軍事力量,并擇機進取,這才是攻滅北漢,進而恢復漢唐版圖的正途。唐太宗被諸國尊為“天可汗”,重要原因并不在于貞觀年間大唐經(jīng)濟文化如何如何繁榮,而在于它對各國始終保持著軍事上的強勢。趙匡胤開疆拓土乏力,使得北宋的北部邊界既無易守難攻的天然屏障和堅固的防衛(wèi)線,又無發(fā)展馬政可依托的天然優(yōu)質牧場,僅僅依靠茶馬互市和國內零星的牧馬場,組織不起強大的騎兵軍團,成為后來北宋滅亡不可忽視的因素。宋朝諸帝受盡異族欺辱,與宋太祖開國氣度不足,立國無宏基,以及右文偃武的祖宗之法為后世皇帝所持守有關。
趙匡胤篡位后,一直擔心“上行下效”,危及江山社稷,對此他苦心琢磨采取什么樣的計策,才能懲唐末藩鎮(zhèn)割據(jù)之弊,避免陳橋兵變、黃袍加身歷史重演,消除自己的心腹之憂。趙普出主意說:“陛下之盲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此非他故,方鎮(zhèn)太重,君弱臣強而已。今所以治之,亦無他奇巧,惟稍奪其權,制其錢谷,收其精兵,則天下自安矣。”趙匡胤大悟:“卿無復畜,吾已喻矣。”于是,趙匡胤導演了一幕“杯酒釋兵權”的喜劇。他點撥眾將云:“人生如白駒之過隙,所謂好富貴者,不過欲多積金錢,厚自娛樂,使子孫無貧乏耳。爾曹何不釋去兵權,出守大藩,擇便好田宅市之,為子孫立永遠不可動之業(yè),多置歌兒舞女,日飲酒相歡,以終其天年。我且與爾曹約為婚姻,君臣之時,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眾將聽罷,跪拜說道:“陛下關心臣等,真可謂生死而骨肉?。?rdquo;趙匡胤用幾杯美酒幾句美言便解除了眾將的兵權,顯示了高超的斗爭藝術。不過,趙匡胤一心安坐龍庭,盡廢國之棟梁,注定他只能是個被動的“小一統(tǒng)”之君,根本別指望他還會有漢武帝式的作為。如果趙匡胤是一個神武睿智的君主,他會找到一條既能有效消除武將覬覦皇位或割據(jù)一方的野心,又能發(fā)揮武將鎮(zhèn)國安邦的砥柱作用的路子,如此或許會改寫大宋諸皇帝始終直不起腰的歷史??上?,趙匡胤既不神武,亦不睿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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